学校后面原先有一片巨大的杂草地。
那个时候刚刚有了生物课,我们就借着标本的名义,闯进了这片杂草地。
那里有很多很多的野花,粉红的、粉紫的、白色的,恣意地绽放。我们对那些妖俏的颜色已经到达了溺爱的程度。它们的花瓣总是很薄很薄,带一点点含蓄的透明。我们会去追逐一只蝴蝶,就连那种常见的嫩黄色的小蝴蝶都能让我们兴奋不已。悄悄地走近,俯身,手一合,那只蝴蝶就在我们的手心里颤动了。把它放到玻璃瓶里。看它柔弱的翅膀上细细的纹路,细心地一张一合。看过一阵,我们会把它放了。因为我们深知那里的一草一木比那只冰冷的玻璃瓶更适合它生活。
我们把家里的花籽带到那里埋下去,浇上水,并在地上随便抓一个什么插在土里作为记号,同时插进去的是我们的又一桩新的牵挂。放学后总是迫不及待地赶过去,去看那插着记号的地方。有的时候连自我也找不到记号了,那样的失落甚至能够比得上某一次测验的失利。若是有了哪怕一点点细微的变化,那一天的心境就会出奇的明朗。我们的想象力日益丰富,渐渐地便把各种各样的果核都埋进土里。杂交,嫁接,侧交,育种,一个个的以往枯燥的生物概念都让我们有了亲自试一试的念头。虽然不曾成功过,可是依然兴致盎然,甚至还不知天高地厚地妄想着当一个农家也不错啊。
以往一段时间里,有一个情景在我脑海中挥之不去:两个扎着马尾辫的女孩子,在一片绿草包围下,一前一后地追逐,手里拿着一两朵粉嫩明艳的小花儿。书包被随意地丢弃在一棵小树有限的树荫下。画面的色彩是明媚的,但却有些模糊。我没有叙说童话的嫌疑,但这却真的能够构成一幅最绚丽的油画。那时的学业似乎是出奇得好,功课好像也不多,于是我们把更多的时间留给了这片空旷的土地。我们抱着膝盖肩并着肩坐在一片绿色中,体味着这小小短暂的接触所带来的通透全身的温暖。我们看着太阳一点点地落下去,却从不明白什么是“残阳如血”。
所以,你大概就会明白,当我们看着混凝土的建筑群在杂地上一点点地高起来,高起来的时候,心里面流动着的是怎样的一种伤感。我的同伴用那种我从来也没有看过的、心疼的眼神看着我,说:“怎样办?他们为什么就不能留下它呢?难道他们就看不到这么一大片漂亮的绿色吗?怎样办?我们的野花,我们的蝴蝶都要没有了!”
怎样办?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。过了好多时间以后,每当我看到静静地摆在实验室里的蝴蝶标本的时候;当教师在生物课上问我们有没有看见过羊齿植物,而底下一片茫然的时候;当清新古朴的古典园林被层层叠叠的高楼围得严严实实的时候,我常常会想起这个很多次困扰过我的问题:怎样办?我也常常会不由自主地想起那片杂草地,那个永远藏在心里的“百草园”。
其实,每个孩子都有资格拥有一个“百草园”的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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